探偵物事

第三章是独立的，只有手稿，没有码，先搬前两章

原发于豆瓣

（一）一个叫汤川的孩子和一条叫草薙的狗狗

捡回那只狗崽还是汤川上小学时候的事。

那时他刚从父亲那里收到了一个放大镜作为生日礼物，兴高采烈地跑出去看放大了的世界，然后就对草丛中卧着的一只狗崽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举着放大镜观察着狗崽的爪尖，用小手摸摸小狗的鼻子，再好奇地去掰它还未睁开的眼睛，狗崽只是温柔地用鼻子顶顶他的手。

母亲出来找汤川时，看到的就是小汤川抱着小狗崽几乎要睡着的情景。

无奈之下，母亲将汤川和狗崽一起捡回了家。

 

说来也怪，汤川从小就对动物没什么好感，唯独和这只小狗关系好得很，小狗呢，偏也只粘着汤川一个人。

并没有人特意给它起过名字，但当汤川无意中叫出草薙这个名字时，它“呜呜”地叫了两声，然后蹲在了汤川脚边，于是渐渐地，草薙就成了它的名字。

汤川上中学时，草薙才只三四岁，但它已经长得高大结实。每天上学放学的路上，草薙都会陪着汤川，当汤川在教室里念书时，草薙就到学校附近的公园里等着他放学一起回家。

从小汤川就是个有些格格不入的孩子，在同龄人中没什么朋友，所以他特别依赖草薙的陪伴。在学校受了孤立的事，对父母是不能说的，因为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只会让他们增添烦恼，汤川只会对草薙悄悄地说起自己的不开心，每到这个时候，草薙都会安静地趴在汤川身边倾听他的心事，还不时舔舔他的手作为安慰。对汤川而言，草薙漂亮的毛发的茶棕色，和它凝视汤川的双眸中晶亮的琥珀色，就是全世界最好看的色彩。

 

然而——

 

时至如今，谁也记不起具体的起因了，总之，一天放学，身着白衬衫的书卷气少年刚刚走出校门就被几个男生粗暴地拖拽进一条小巷，领头的是一直看汤川不顺眼的校园帮派老大。

前一秒还在神游物理世界，下一秒胸口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汤川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紧接着，拳脚便雨点般地砸在他身上。

“唔……”吃痛地闷哼一声，口中泛起阵阵甜腥的味道，额头擦在地上火辣辣地痛，眼镜碎片又割伤了手掌，一向整洁的男生此刻正狼狈不堪地蜷缩在一群高大的男生脚下。

视线渐渐模糊，却还是捕捉到一道棕色的影子窜进了包围圈，不知哪里传来了一声怒吼：

“妈的！哪来的死狗！”

棕色的身影横在汤川面前，喉咙里发出威胁的警告。

男生们很快意识到，动用武器是最好的战斗方式。

石块飞了过来，砸在汤川身上已不再有痛感，然而那影子发怒了，直朝一个人扑了过去。

“呜哇——”

“妈蛋！啊——”

发生……什么了？汤川模模糊糊地想着，他努力睁了睁眼睛，隐约看到一根木棍落了下来——

——却没有落到他的身上。

耳朵里听到一声又一声的闷响，夹杂着低沉的嘶吼声，似乎传来了警笛的声音，于是周围瞬间吵嚷起来，杂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什么湿漉漉的东西顶了顶他的手，熟悉的触感——

“草薙？”他犹疑地唤道。

回应他的是低低的呜咽声。

“是……草薙？”他再一次艰难地发出声音。

没有回应。他试图移动手掌，触到了柔软的长毛。

“草薙！”这次语气带着惊喜。

依然没有回应，他敏感地觉察到手下的温度在悄悄溜掉。

“不！”惊恐地倒吸一口冷气，汤川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看看自己的朋友，却只能无力地陷入黑暗。

黑暗中草薙忠诚而温柔的琥珀色眼睛在凝视着他。

 

“你好！我叫草薙俊平，请多多指教！”

汤川转头，在青年的眼中看到了似曾相识的色彩。

 

—END—

 （二）一个叫草薙的老人和一只叫汤川的猫咪

草薙俊平今年63岁，不再是刑警的他每天唯一的一件事就是到楼下喂猫。

每天上午十点左右，草薙都会在楼下的鱼店里买一些没人要的头尾内脏等，拌上碎面包或猫粮，到一旁的草丛那里去喂街上的流浪猫。时间一久，鱼店的老板都已与他相熟。

今天似乎新来了一只。草薙打量着那只陌生的白猫。

仿佛感应到他的心思，白猫高傲而缓慢地转身，一双细长而微冷的茶棕色眼睛直直对上了他的。

草薙怔住，那样的眼睛让他想起一位故人，还有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五个月前，汤川突然打来电话主动约他喝酒，草薙惊讶地应约前往。

汤川学的头发已近乎全白，脸上也留下了岁月雕琢的痕迹，但衰老遮掩不住他年轻时的风采和学者独有的那种气息，尤其是眼中的光彩。

草薙进门时汤川正出神地望向窗外，微眯的细长的眼中隐藏着多年来面对世界不羁的傲气和一丝冷淡，一如既往。但当他注意到草薙的走近，茶棕色的眸子中立即盈满了温暖的笑意。

那天，汤川学喝到几乎不省人事也不肯停杯。面对草薙的竭力劝阻，他只是抬头直视草薙的双眼：“草薙，你……相信预感吗？”

不等草薙回答他便自顾自说下去，草薙才知道自己的老友年轻时还有过这样一段遭遇，他看向汤川的额头，在浓密的额发下隐藏着一块白色的伤疤，他曾经在为发着高烧的汤川换毛巾是看见过它，却从不知道它的来历。

“我只是、想在来不及之前告诉你……从来没人可以像它，或是像你……”已带着醉意的汤川喃喃道，“我有时会害怕——怕你像它一样，我不能再失去一次了……我经受不起了……”

那是草薙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汤川的泪水。

他没有问汤川为什么会突然找他喝酒，没有问他为什么要给自己讲这些。有时老年人对一些事情异常敏感，比如，他不想面对的那个答案。

当第二天得知汤川已经平静地离世时，他只是眨了眨眼。

是的，他相信预感。不，应该说，他相信汤川的预感。

他不愿去想为什么自己会对着一只流浪猫沉浸在回忆中，有些事在他这个年纪已无足轻重。

所以当他转身缓慢地向家的方向走时，他没有拒绝默默跟上他的白猫。

 

自从迈进了草薙的家门，那只白猫就没有再离开过那间狭小的公寓。它满意地缩进一个墙角舔起身上的毛。

不由自主地，草薙想叫它汤川，而令他惊讶的是，当他真的这么叫时，一直专注地舔毛的白猫突然停下动作，一双酷似汤川学的眼睛直直望向他。

 

于是猫有了自己的名字。

 

说起来汤川也是只老猫了。

在它跟着草薙回家的那天，对猫颇有研究的鱼店老板皱起了眉头：“你打算养它吗？”他看着汤川——那天它还不叫汤川——问道。

草薙歪歪头没有回答，一种熟悉的预感升上心头。

“它已经很老了，怕是活不长了。”鱼店老板善意地提醒道。

“那又怎样呢？”草薙平静地笑了。

反正……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汤川的状况确实日渐糟糕，但每天草薙下楼喂猫回来都会看到它拖着身子守在门边，一旦草薙进屋关好了门，它便又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踱回它的墙角。

只有冷傲而温柔的眼神依然如故。

 

汤川走路越来越困难，草薙的身体也已大不如从前。

终于有一天，当草薙打开家门，迎面对着的茶棕色眸子已失去了生气。

该来的还是来了。

那天草薙怀抱着白猫坐在床边直到天明。

“你说过，你不能再承受失去了，可为什么我就要一次又一次地失去你？大学毕业后不再联系的是你，石神的案件决绝转身的也是你，古芝的案子选择离开的还是你，最后先走一步的仍然是你啊……最后的最后，我连你的名字也没能留住……”

老人略带沙哑的嗓音划破了第一缕晨光。

 

看到草薙一大早就来到店里，老板有些诧异，但当他看到老人泛红的眼眶便猜到了什么。

“走了。”老人的声音平静而沙哑，“细谷先生，那些猫就拜托你了。”

“啊？”鱼店老板毕竟是个忠厚老实的人，听了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也没再追问，而是让老人坐进店里，自己去取提前准备好的猫食。

他再回来时，老人坐在椅子里，已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上帝已经安排好了，当草薙俊平踏上回家的路，汤川正在门口等候他的归来。

 

—END—

后记：

作于高中最黑暗的一晚

码于前段时间心情最沉痛的一天

我只是想写死亡

三章完结，各章基本独立，第三章后放原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