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偵物事

“嗨，汤川，托你的福，学会用电子邮箱了，这样联系起来果然方便了。啊，内海也教了我语音信箱的用法，嘛，不过反正你也不会打给我就是了。”

到达美国甫一开机就收到了这样一份邮件，副教授的唇角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从此他的邮箱里便不停又不规律地塞进这类邮件，而发件人一定是那一个。

 

“什么时候……”低低的喃喃自语着，眼眶也不由得烧灼起来。

什么时候开始逐渐地变成了期待，又逐渐地变成了深深的想念，已经说不清了。

只是……

那以后也没有停过的邮件，已成了自欺欺人的资本。

那个人仿佛真的存在于曾经说好的永远。

 

“美国式生活还习惯吗？听说那边女孩子身材好性格也开放，有没有请你出去喝酒的呢？”

“刚破了一个大案，24小时无休，间宫老头子总算赏了个休假，不过一个人休假也没什么意思。”

“庆功宴被灌到半死，明天起来一定会头痛。喂，你怎么还不回来？”

“听说美式食品会令人发胖？忍不住想象你胖了三十斤是什么样子，哈哈。”

“……”

汤川学把脸埋进手臂里。

“滴——滴——喀拉——嗨！您好！我是草薙俊平，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有事就请在提示音后留言，谢谢！”

一如既往开朗而温暖的声音。

颤抖的双肩中间，传出了近乎嘶吼的悲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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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前——

汤川接到了一个电话，陌生的号码。

一家房地产公司，询问他一处空置房产的处置问题。

汤川愣住，那个地址他再熟悉不过。

草薙的单身公寓。

察觉到其中有些不对劲的汤川立刻赶回日本。

草薙——不，森下百合带着微红的眼眶和一串钥匙前来接机。汤川在出发前和她取得了联系，她却什么也不肯说。

 

走进刻意保持着熟悉的凌乱的房间，汤川握紧了拳头：“什么……时候？”

“两年前的4·26大案。”百合平静的语气中也染上了一丝哀伤。

这起大案汤川在美国也有所耳闻，一批跨国走私军火的匪徒与缉查他们的警方人员在市区发生交火，许多优秀的警员都倒在了这场激战中，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

刚看到网上的新闻时他也担心过，给草薙打电话却只转到语音信箱，然而27日他的邮箱里就多了一封邮件。

“昨天真是惊险啊，不过我果然是命大，也说不准是托某个家伙的福哦。”

那以后也断断续续地收到他的邮件，所以竟未再起疑。

“为什么……要瞒着我……”

汤川的声音支离破碎。

“他……很坚强，”女人的话像是对他又不像是对他所说，“在那场激战中，他中了七枪……自己倒在地上还要安抚旁边的战友……他……没撑到医院……一个女警告诉我……把他从死人堆里拖出来就快要……他始终重复着一句话……‘别、别让汤川知道’……”

汤川头抵着墙，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破碎的悲鸣。

“我……我没赶上……”百合的叙述也因为啜泣而不连贯起来，“警局的人说……他是他们的骄傲……最后打死两名首脑的子弹……是他的枪中发出的……他没伤到一名警员……更没伤到一名群众……送他走的时候……当众宣读了他的遗嘱……刚接到任务时……他就知道凶多吉少……平时那么随便的一个人……遗嘱却那么详细周全……一些遗物送给几个朋友……在遗嘱里笑着说‘就请当做留念好啦’……剩下的……全都给你……拜托我保管……不让你知道……他说……已经做好了安排……‘请瞒到下辈子’……可、可是……”草薙的姐姐最终还是无法自制地痛哭失声，“我……不想让他……等到下……下辈子……”

泪水几乎将脸颊灼伤，汤川用颤抖的声线叫出了那个五年来只在心底偷偷默念过的名字。

“草薙——俊平……俊平……”

 

一些场景在脑海打转。

26日晚上才发现的五年里唯一一次来自草薙俊平的未接来电、不规律得过了头的发件时间、有点颠三倒四的完全不提事件也不问候自己的内容……他似乎看到那个人抓着头发编造着尽可能合理的未来还要小心不让自己回信的一脸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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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日本人回国一趟就变得好像机器人一样，整天分秒不差，再不肯在实验室多待一秒。”

“估计是东方人所谓的爱国思想吧，不想把成就留给外国的实验室所以在实验室一点都不努力。”

“好像不太像？之前虽然冷淡却还比较努力，起码像个有情感的人，现在却像感情被抽空了一样，连笑容都没有。”

“是个怪人啦。”

“也许遇到了什么变故。”

“就算是和我们也没关系。”

“嗯，说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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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许久许久才渐渐平复了心情，汤川学慢慢地抬起头。

临行前的一幕回忆又在眼前变得清晰。

 

“啊，用邮件联系就不用算时差了，真是方便。”

“电子邮件的优点就在这里，相当于手机短信但是更便捷省钱。”

“哦，那这些是什么意思？”

“‘抄送’是将同样的邮件同时发送给其他人，‘定时发送’可以设定发送的时间。”

“设定时间？可以向后设多久呢？”

“这个我不太清楚，但至少可以将发送时间后延五十年吧。”

“啊，”眼前浮现出一个明媚的笑容，“那可以延到永远吗？”

 

永远……吗？

汤川学嘴角牵扯出一个悲伤的微笑。

那个家伙……还真的做到了呢……

依然可以时不时收到的邮件，已成了自欺欺人的唯一资本。

 

“——有事就请在提示音后留言，谢谢！”

“俊平……是我，学……你怎么……还不回来？”

 

—Fin—